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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三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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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三十

“……愛?”歐陽堯旭只覺自己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:“哼,就你這種該當千刀萬剮的渣男,居然還有臉談愛?呵,行啊。既然你說你是這世上最愛洛洛的人,那就勞煩你解釋一下,你對她的不關心和不在意,如何體現出你所謂的愛了?”

盡管這個話題根本不包含在審訊範圍之內,但甯安還是靜靜地透過單向透視玻璃,目不轉睛、若有所思地註視歐陽堯旭,毫無打斷他們的意思。繩藤踟躕片刻,緩緩地說:“我從未向她渴求過什麽。相反,我還實現了她的願望。”

“願望?哼,真敢說。”歐陽堯旭付之一笑,“好啊,你倒說說,你實現她什麽願望了?”

繩藤未對對方的輕蔑態度產生不快,事不關己的語氣仿若在訴說他人的經歷:“我被同校學生打成重傷,一路摸黑爬回家,傷口就算愈合了,也會時不時作痛難耐;明明不想惹上麻煩,卻一次次幫她教訓她在路邊勾搭的男人,還差點因此被警察盯上;包括我現在坐在這裏,也是實現她願望的後果。”

歐陽堯旭楞了楞,不以為意:“把責任推卸到死人身上誰不會?”

繩藤無動於衷地反問:“‘接下來,就交給你了’——你知道洛洛一般什麽時候,對我說這句話嗎?”

歐陽堯旭翻了個白眼,心道我怎麽知道。

“是在她每次去街邊勾引男人前。”

“……”

繩藤頭靠桌面,目光略顯渙散:“洛洛這個人,一生都在被不斷剝奪;她就像一個精致易碎的泥塑,由於扛不住風吹日曬雨淋,只能煢煢獨縮於陰暗的角落,最終被自己的眼淚沖塌。其實,她是希望那群渣滓繼續到地獄裏去折磨她啊。但卻因為你們自以為是的正義,永遠也無法實現了。哼哼哼,哼哼哼,哈哈哈……”他肩膀微微起伏,低聲輕笑起來,“能如此理解洛洛的,只有我一個;她也正是因為接受了這樣的我,才特地在死前來見我一面——都說到這份上了,你還想否定我對她的感情嗎?”

面對對方的挑釁,歐陽堯旭不為所動,冷冷道:“題外話就到此為止,講講你作案的過程吧。那些男人暫且不論,為什麽你偏偏拿她媽開刀?”

繩藤像是失去興趣般地嘆了口氣:“洛洛的客人全是她媽介紹的。因此即使到了黃泉地獄,她也必須繼續她的角色。但問題是我不知道睡過洛洛的男人具體有誰,所以就翻了她的床頭櫃,在裏面找到了一本舊電話薄。”

“然後根據電話薄裏的信息,一一上門取了他們的性命?”

“敢幹這種勾當的,都是老奸巨猾的家夥。況且都過去那麽長時間了,光憑我一個什麽資源渠道都沒有人,怎麽可能找到?”

“所以你借助了誰的幫助?”

“洛洛。”

“洛洛?”

繩藤目光滾燙地盯著歐陽堯旭,一邊猙獰陰冷地邪笑,一邊虛著聲音,耳語似的說:“這十年,洛洛一直在默默註視著他們,一直跟在他們身邊。是洛洛,引導我找到他們的。”

歐陽堯旭沈默須臾,黑著臉道:“你在耍我嗎?”

“怎麽敢呢。我想專員你,還有那扇玻璃後面的人,應該都是知道的。”繩藤陰森森地笑起來,“盡管我早就猜到這世上不只有我一個人特殊,但讓人看到靈魂什麽的,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。”

歐陽堯旭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,即刻恍然大悟:“難道……”

“沒錯。是她幫我看見了洛洛。”

歐陽堯旭陡然沈聲:“你怎麽認識她的?”

“不認識。不過莫名其妙的被一個討厭的家夥纏上,再帶去見了她而已。說起來,好像是叫……塞勒涅來著?真是個不好記的名字呢。”

“也就是說,你被塞勒涅單方面找上,且沒有聯絡他們的手段?”

“嗯。而且因為全程蒙眼,你們也別想從我的記憶中窺得什麽了。至於替我和那女人‘牽線’的家夥……他那張臉一看就知是假的,‘華亦冬’也肯定是搪塞人的假名。”

“還有什麽想說的嗎?”

“應該是‘你還有什麽想問的’才對吧?”

“沒有就算了。”

歐陽堯旭說完,徑自起身離開了。單向透視玻璃後,由於閑得蛋疼而來觀摩歐陽少爺審訊的薛琴任雙手插兜,散漫地吹了聲口哨:“看來,我們的確誤會歐陽少爺了,而且還是個不小的誤會呢。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會變成這樣了?”

甯安直直地盯著歐陽堯旭坐過的座椅:“沒有。”

“哼,是嗎~”薛琴任瞟了他一眼,眼含笑意地收回目光,眼角展開線條如水波般優美的魚尾紋,“阿鬥少爺這塊山芋,還真是一如往常的燙手呢。”

“繩藤呢?”

“嗯?”

“你覺得部門會怎麽處理他?”

“送進收容所吧。”薛琴任扶了一下眼鏡,“雖說部門會把有能力的異類招進策處科,就算曾經犯過事也無傷大雅,但這家夥不行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他的能力是控制重力。盡管從能力上而言,是不可多得的優秀種子,但他並不能完美控制,否則他的脊柱也不會被壓得嚴重變形。無法控制自身能力的異類,就像一個不知何時會爆炸的炸彈一樣充滿不可預測的隱患。你也親身經歷過,想必不用我多做解釋了吧?”

甯安:“……”

“總之,也就這樣了。你還是少想和你無關的事,多關註關註眼前吧。”

薛琴任一拍甯安的肩膀,瀟灑走遠了。甯安看了看像軟體動物似的趴在桌上的繩藤,喃喃自語道:“終究,你也是被束縛的存在啊。”

歐陽堯旭氣沖沖地快步走至自動售貨機邊,欲買瓶飲料化解突如其來的強烈幹渴。奈何他手頭只有百元大鈔,而售貨機僅接收五十元以下的紙鈔,於是當場暴跳如雷,擡腳一下又一下地狠踹起來。

“靠靠靠!老子給的是真鈔又不是假/鈔,幹嘛一次次吐出來?!媽的破機器,給我吃進去啊!快給我吃進去!操,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把你踹成廢銅爛鐵?!”

“歐陽堯旭。”

聞言,歐陽堯旭立刻一個激靈收起灼人的怒氣,乖巧規矩地雙手放在身前低頭站好。甯安走到售貨機前,溫聲問:“想喝什麽?”

“……誒?”歐陽堯旭詫異地擡起頭。

“想喝什麽?”甯安指指售貨機裏的飲品,重覆了一遍問題。

“呃……呃,橙汁!”

甯安先給歐陽堯旭買了一罐橙汁,再給自己買了一罐咖啡。看著後者矜持地小口小口啜飲的模樣,他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“笑什麽?”歐陽堯旭咬著飲料罐,奇怪地問。

“只是覺得有點像罷了。”

“像?”

“嗯。”

歐陽堯旭瞄向手中的易拉罐,看見上面抱著大橙子、癡癡笑著的酷兒,依舊不理解對方到底在笑什麽。

“剛才的審訊,辛苦了。”

“哪裏!”他心虛地垂下視線,不禁流露出失落懊惱的神色,“我完全沒能冷靜地進行下來,抱歉……”

“有嗎?在我看來,你已經表現得非常好了,不僅沒在氣勢上輸給咄咄逼人的繩藤,還立即對他和塞勒涅之間是否存在聯絡手段予以了確認。說實話,完全超乎我的預料。”甯安頓了頓,褒揚道:“幹得不錯,歐陽堯旭。”

他輕輕一拍歐陽堯旭的腦袋,留下一個溫柔的笑容,慢慢走遠了。歐陽堯旭悄悄一瞥他離去的背影,心事重重地把飲料罐啃得咣咣作響。

近幾天,沈連寂時常感到一股視線感籠罩在自己周圍。雖然不帶有多少敵意,但活在他人監視下的感覺總歸不太自在。不過他也沒有為此打草驚蛇,而是照常上學放學,時不時冷淡卻不失深度地靜靜凝視身邊的秦莘野。秦莘野總會在他轉過頭來的下一刻,心有靈犀地以同樣深沈繾綣的目光註視他,回以前所未有的、足以終結時間流逝的溫柔笑容。這晚,她一邊悠悠閑閑地和沈連寂並肩齊行,一邊輕聲哼著不成調的小曲。沈連寂淡淡地看了她一眼,問:“上次被綁架的時候,發生什麽事了嗎?”

“什麽事?”秦莘野歪過頭,眨著烏黑的雙眸問道。

“以前只要你在視線範圍內,不管手頭正做著什麽,抑或是跟誰說話,最終,班長都會把目光落在你身上,望著你發呆。盡管現在她還會對你發呆,但片刻之後,她就會把頭低下去,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。”

“是嗎?”秦莘野心不在焉地回。頓了一下,她又道:“雖說那天我們都沒來學校,但也並不意味著她不再對我犯花癡,一定和我有關吧?或許是她家裏人發現她是拉拉,禁止她再對我單相思了呢?”

沈連寂:“……”

明顯不符合事實的無理強辯。

“話說回來,原來你也清楚她對我有意思啊。”秦莘野瞇縫著眼打量身旁少年,故作不滿地說:“既然清楚,卻又為何一點反應都沒有?”

“什麽反應?”

“當然是嫉妒啦,笨蛋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雖然同是女生,但她可是對我懷有戀人之間的情感哦。你就沒有一種獵物被覬覦的感覺嗎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因為你就是我的。”

“哼,真搞不懂你這種莫名的自信是從哪兒來的。”

“你給我的。”

“我才沒用給你呢,笨蛋!”

秦莘野朝他吐舌做了個鬼臉,徑自跑開了。沈連寂淺笑著輕輕籲了口氣,慢慢跟上。

興許是杭城七中地處偏僻的緣故,十點的街道不似市中心那般游人如潮,十分靜謐。不過因為有三三兩兩結伴的通校生經過,也不顯得過分荒涼。轉過轉角,便只剩下沈連寂一人。突然,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逼近。沈連寂才剛停步轉身,就看見一個輕盈的白色身姿從天而降,將偷偷摸摸沖上來的黑影像慘叫雞一樣壓出沖破天際的哀鳴。秦莘野嫌棄地從他背上站起來,揉了揉被其尖銳骨頭硌疼的屁股,一面抱怨,一面不爽地踹了他一腳:“靠,真是個皮包骨。疼死我了。”

少年本因倒地的沖擊而頭腦渾噩,此時腹部承受一擊,忽然如咳出進入肺部氣管的水的溺水者般開始猛地呼吸起來。他眼含霧氣地瞧了瞧睥睨而視的秦莘野,再一瞥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沈連寂,頓時如躍起的青蛙般原地覆活,雙膝跪在他面前的同時揪住他的校服衣角,眼眶含淚地大聲求道:“求……求你了,沈連寂同學,請幫幫我!我朋友正處於危在旦夕的狀況,隨時都有可能死掉!我不想他死,絕對不要!只有你可以救他!只有你!所以求求你了,求求你幫我救救他!只要你肯救他,無論讓我做什麽事都行!”

秦莘野冷眼端視眼前這個與自己二人年齡相仿、同樣穿著白色校服的高中生,不快地撅起了嘴。她伸手揪住對方的衣領,不由分說地將他丟了出去。

“你算哪根蔥,憑什麽一上來就要求我家連寂做這做那的?”

“啊?”少年楞了楞,隨即如夢初醒地點頭賠不是,“不……不好意思!是我唐突了!對不起!我……我叫喻昀!今年十七歲,就讀於燕川高級中學二年級三班!興趣是讀書,愛好是解題,成績一直保持在段裏前三名!喜歡的食物是椰蓉面包和芒果,討厭的食物是大蒜和姜……”

“夠了!”秦莘野毫不留情地打斷道,“我說,誰要聽你做新學期上臺的自我介紹?根本不感興趣好不好?”

喻昀委屈地抽了一下鼻子:“不是你問我是什麽人嗎?”

秦莘野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,正要開口,卻被沈連寂搶先了:“為什麽認為我能救你的朋友?”

“不……不知道。”喻昀垂首說:“一周前,忽然有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,說你能救小九,還告訴了我你的住址。”

“你知道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嗎?”

喻昀頓了頓,搖了搖頭:“但是為了小九,我顧不了那麽多!”他擡起頭,再度淚眼汪汪上前懇求沈連寂道:“拜托你了,求求你了!小九是我至今唯一的朋友,我不想失去他!”

“哪怕是你親媽也沒用!”秦莘野二次沒好氣地插入他們:“我們根本不認識你,不僅沒義務幫你,更沒必要在這裏聽你廢話。識相的話就乖乖讓開,否則別怪我……”

“帶我去見你的朋友吧。”

沈連寂此話一出,秦莘野當即楞住了。喻昀也怔了一下,因為他以為自己聽錯了。而後,他趕緊擦掉眼淚爬起來,喜極而泣得淚如雨下,“謝……謝謝你!謝謝你!真的太謝謝你了!”

“等等連寂!”秦莘野阻攔他道,“你確定要去嗎?明天還要上課呢!”

“沒關系。”沈連寂淡淡地說:“如果你不想去的話,就先回家吧。”

秦莘野能通過氣味得知許多肉眼觀察不出的事物,謊言亦不例外。喻昀並不是個表裏不一的危險人物,希望救助朋友的願望也發自內心。但問題是他想救的對象及其所患的病,絕對不容小覷。

沈連寂仿佛看穿了秦莘野的心思,安慰似的重覆道:“沒關系。”他牽起她的手,對已經先行一段路的喻昀說:“走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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